慧芳对于言派的唱发是颇有研究的，字要听一听她唱的[让徐州]选段，就可以听出来。[未开言不由人珠泪滚滚，]的未字一上口，便进入了言派的意境之中，[不由人]后边加了一个[哪]字，尾音极有言派的余韵。接下去，[要你担承]的[担承]两个字很不好唱，需要立音扬上去，不用一点[假音儿]几乎很难做到，而慧芳一她的天赋嗓音，唱的游刃有余，显的很是激越。[难当重任]的[当]字，言菊朋用了一个特殊的唱法，以表现那真挚无奈的感情。一般学言派的人，如果处理的不好，很容易显得怪腔怪味，慧芳深得言派的旨趣，这个字处理的很好，唱出了那回肠荡气的感情。[慨然应允]的[然]字后边，言先生加了一个[哪 ]字，慧芳当然是亦步亦趋了， 而好处是她把这个[哪]字唱的很是苍老，颇能体现那种恳切相求的感情。这段[让徐州]对慧芳来说实在是个考验，因为她嗓音比较挺拔，这是天赋的好条件，而要唱纤巧玲珑的唱腔，是极不习惯的。然而她却唱的很是自由，很是宽松，一点儿也不僵，由此可以知道她对自己的嗓子已完全掌握了。慧芳既然能小嗓，又能大嗓，所以他可以演前穆桂英后杨六郎的[穆柯寨，辕门斩子]，既然她善于控制掌握嗓音，对于大小嗓相结合的小生行当当然不成问题。只要在老生的基础上加老旦的唱法，便又可以反串老旦，他可以演前青衣后老旦的[慈母泪]。只要在旦角的基础上加一些小生的唱法，她又可以演前貂蝉后吕布的[白门楼]。而且正由于她对于几个行当[全能]，在互相渗透的基础上，他所演的各行当又必然有她自己所有的特点。例如，[白门楼]她演吕布就与一般男小生不同，因为她没有男生真嗓加在里面，那种男生真嗓如果处理不好，煞是难听，而她的唱里正好没有那种难听的声音。另外她的唱也和一般的女小生不同，因为她有老生的刚烈与峭拔。所以尽管她没有男生真嗓夹杂其中，却仍然具有小生应有的暴劲，刚劲，这就是她演小生的特点。

她在[白门楼]的[二六]唱段中，[心中]的[中]字，用了一个硬擞。驾坐在徐州的[驾]字，按湖北音唱，有些类似北京的上声，往上一撩的时侯，急急一转就把吕布满腹骄横全都表现出来了。 [恨曹瞒]的[瞒]字， 阳平低唱，有些上声的劲儿，[瞒]字一个硬腔，又活现了吕布那种匹夫盛怒。[到战场]三个字， 简洁明快。[群贼的命休]棱角转折很是明显，这都是老生所有的唱法。[琼浆美酒]的酒字，一个大腔，虽然是[散板]，但中间顿挫中节，最后腔散而神不散，收腔处似乎尚有余力，又从[1]音变到了[2]音。

总的说来，慧芳这段唱，不野不火，但吕布那种骄纵之性自然表现在了唱段之中， 应该说她唱的是相当成熟的。

用京剧的艺术形式表现现代生活，这是一个须要探讨研究的一个课题。慧芳同志也勇敢地积极地做了尝试，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大家还一定记得在六十年代出现的现代京剧[红湖赤卫队]里，慧芳曾成功地塑造了韩英的形象。扮演韩英这样的角色，非能唱[战太平]的慧芳莫属。短短的头发，月白衫褂，腰上系着一条皮带，腿上打着裹腿，，，那英姿飒爽，扑实亲切的形象，至今还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牢房]那一场戏的[反二黄]唱段，大家一直都很欣赏。18年后，慧芳同志又做了可贵的实践，又演出了以和平解放北平为背景的[雪映古城]她已经57岁了，还能鼓起勇气，再付出极大精力粉墨登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慧芳在[雪映古城]中，扮演一个女画家，他的遭遇极其复杂曲折，因而感情也必然含蓄内在。慧芳演来，无论是型象还是气质，都极合适。实在说，扮演这个角色，她是最好的人选。

必须提到的是，从她这出戏中的[白口]可以听得出来， 她的舞台演出，的确是相当有火侯，相当成熟了。现代戏的白口是很不好念的，它不象传统京剧，又不能象话剧，既须是京剧，而又须带一点话剧的味道。这个分寸很不易拿稳。太老了不行，太新了也不行。慧芳同志却念的极其自然，而又有地道的京剧味道，与感情的配合浑然一体。如画家孟华从电话中得知儿子为了革命的胜利将要献出生命之后， 有一段感情复杂的独白，其中交织着革命事业与个人敢感情之间的轻重取舍的矛盾。眼前的事实就是生死分离，但又不能从容话别，积年的辛酸，无数的憧憬，一时聚到了一点上，孟华的几句呼儿的叫声，摧人心碎，恸人肺腑。她泪花满面，语声泣咽，断续之间感情真切，是戏，是生活，使人几乎不能猝辩。此时全场肃然一片，唏嘘声不时从观众席上传来。 剧中人物，演员，观众的心都合在了一起。这不能不说慧芳同志的艺术已到了相当的[火侯]。尤为难得的是，慧芳同志已是望六的人了，然而，不管从形象上，还是从气力上，精神上，嗓音上，都依然风韵不减当年，艺术的青春活力还很充沛。我们觉得她还应当尽可能地多演一些戏，以满足观众的热烈希望。

摘自[菊丛慧芳]一书，第11页，欧阳中石先生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