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多才多艺,能诗擅书,张义生同志已经为他出版了一套诗词集,有精、平两种版本,平装本尤佳,配有照片和诗的注解,不仅有文学欣赏性,还有工具性,不失为一部好书。张义生正着手为罗老编辑一套书法集。编这套书的难度更大,因为罗老一生写过许多字,有匾额,有题词,有正规的书法,还有大量诗词手迹,散布很广,也散失了不少,收集起来颇觉不易。我在许多地方,包括在很小和很偏远的地方,都发现有罗哲文的题字,以文物景区的匾额为多,确实说明罗老的足迹遍天下,多处留有手迹,享有极高的声誉,反过来也说明其书法收集起来难度甚高。加上如前所述,他的照片的整理和出版更是亟待进行,有大量工作需要后人去续上,将他的事业真正继承和发展下去。
罗老是位大家,随着文化积淀的增长,他在许多领域都有涉猎,都有著述,在古建、文物、文博、城建、规划、园林、旅游、诗词、书法、摄影等等方面都有见解。他很勤劳,一直写作不辍,常在报刊上见到他的文章。他很忙,出差时间多,下了飞机不管在哪里,总是伏案写作,不用电脑,都是手写,常有长文和专著问世,而且又见解独到、新颖,让人佩服。
去年,罗老八十八岁,是他从艺七十年的日子,因为他十八岁在四川江津师从梁思成、林徽因二位老师,进入了古建文物界,从此一发不可收,留下了大量工作照片和著述,逐渐成了古建文物界的领军人物。我们建议为他办一次生日宴会,好好庆祝一番。被他拒绝,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不可为难领导,也不愿麻烦其他高龄的同行,他只同意为他编一本纪念册,内容包括两部分,前一半是照片,反映他一生的经历,后一半是论文,选其代表作,涉及各个领域,反映他一生的学术成就,题目叫《古建文物守望者罗哲文——从艺七十年》。不同意办生日宴会,只同意出纪念画册和论文集,这种安排再次反映了罗老谦和的为人和一贯的务实精神。记得在编辑此书时,“新三套马车”曾经多次约定坐在星巴克咖啡馆里一起选照片,一起编写说明词。罗老口述,我们做记录,边记边听他讲故事,知道了许多他的有趣的人生经历。譬如,他说他曾负责为马王堆考古现场照相,当从棺材积水中取出古漆彩绘酒具,摆好姿势,准备按快门时,几秒钟之内,酒具竟瞬间愣在眼前化为乌有,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吓死人!从此再也不敢脱水操作了,换来了可贵的教训。又譬如“文革”中,在“五七”干校,巧妙地和造反派周旋,死不盲从,反而频频向外写信,抱定保护文物的主题,结果,反倒被上级直接点名叫回北京,去主办文物的出国展出。再譬如,他曾多次到山西五台县的佛光寺去搞研究,一次遇大雨,竟在佛光寺逗留了七天,闲着无事,便在大殿里仔细察看每一个角落和细节,居然发现正殿大木门背后写得有字,擦去积尘,识得上面的墨迹中还有年号的记载,赫然是唐代的纪年,高兴得不得了。当初梁、林几位先师发现佛光寺时,曾在研究报告中对该木门的年号留有疑问,说不知是否是唐代的。结果被罗老在二十多年后,找到了准确答案,解决了一大疑问,写成论文,告知天下,皆大欢喜。罗老的这种发现在他漫长的一生工作经历中绝不是孤例,还有不少同类性质的发现可以载入史册,譬如,在考察河北赵州桥时,建议疏通桥下的河道,竟由水下的污泥中找到多块完整的桥身两侧的护栏板,石刻十分精致,都是古代的原装,为赵州桥的原真性完整性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见证。罗老还谈了他辅助梁思成先生为保护日本古都向美国空军提供京都的文物所在地的分布图的细节,说日本友人准备为梁先生在京都立一尊雕像。雕像已塑铸好,安装的细节也谈判了多日,是对梁先生的很好纪念。罗老还详谈了林徽因先生和清华大学建筑系参与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设计,为国徽提供了设计方案,有照片为证。他确实是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的重要直接参与者和见证者。由这些讲述中生动地反映了罗老一生的丰富多彩和难能可贵。
二○一二年五月十七至十九日于波尔多和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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